2017-11-14 08:20
衣服呢?對於所有居民都可以使用的只有一座衣櫥。那裡面有褲子、毛衣、襯衣,人人都可以穿。對托比而言,他也只有一個專用的抽屜,裡面是他的內衣和襪子。
綠生活天然酵母手感饅頭
雙十一已經過去,不出意外,一個個咂舌的消費數字在我們面前轟炸。購買之後,現在開始等待快遞上門送來「快樂」。可是,當收到新品的時候,很可能你的衣櫃和廚房裡還擺著沒開封使用的東西。你真的需要那麼多商品嗎?在德國萊茵河畔的古城美茵茨,年輕人托比和他的女友皮雅創立了一個小小的極簡烏托邦。他們在郊區找到一棟帶大花園的三層樓房,上下有十多個房間。
在這裡,托比繼續他的不用花錢或者少花錢的極簡生活實驗。他們為這個居住共同體命名為「好人屋」。因為,在這裡極簡生活的志同道合者都是要用自己的行為改變奢靡社會風氣的「好人」。
這棟「好人屋」裡目前有10位居民。他們偶爾出去幹點活,更多的時間是待在屋子裡聊天,喝咖啡,喝啤酒。這裡什麼都是公用的。
書籍也擺放在公共書架上,大家都可以閱讀。這座「好人屋」裡一共有12個房間,裡面的家具和廚房用具都是別人的贈送或者是在舊家具堆裡撿回來的。
他們吃什麼呢?當地的一家超市給他們提供食物,是快要過期的。從周一到周六,他們每天有人去超市取回那些要扔棄的食物,儲存在公用的「大食堂」裡。
托比稱這種極簡生活哲學為「金錢自由人」。房租是以自願支付方式解決,每個人支付他能支付的部分。托比的收入是靠他外出演講的出場費。
金錢自由人
有人統計,在歐洲,每人平均擁有上萬件日常生活用品。而這個數字還是在人們不斷清理家庭用品後的數據。在中國,通過每年的「雙十一」,每個家庭擁有的物品也在急速增多。
對於托比來說,一個人是否真的需要這麼多東西?值得懷疑。這位27歲的年輕人知道,他自己完全可以不需要這麼多東西,生活中其實只需要那麼幾件必備之物就可以了。事實上,他的全部財產可以置放在一個搬家的紙箱裡。更多的東西他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他說,要改變世界,盡快!
這種極簡烏托邦實驗從2013年就開始了。托比那時在漢諾威大學攻讀社會學與宗教教育學。他自己對生態學感興趣,對資本主義制度持批判態度。他常常參加志願者工作。他給自己提出一個問題,正如許多他那個年齡的人喜歡提的:我為何生活,我怎樣生活?我究竟要去哪裡?
只是,托比的回答簡潔,動作也迅速。在那個四年前初春的一個星期六,他對另一些年輕人做了一個講演,他們都是自願參加生態學課程的。題目是「給世界提供糧食與嚴格的素食」。他講演的時候,發現不少聽眾都聚精會神在聽。他的講演令聽眾感到鼓舞,他自己也感到歡欣鼓舞,他希望得到的正是這樣的效果。
講演之後,他繼續思考:他需要一個大學畢業的文憑嗎?他需要一個攀升的職業生涯嗎?金錢?汽車?答案:否!
於是,幾天后,他辦理了大學退學手續。儘管他的成績都很優秀,平均分數1.3(相當於中國的90分以上)。他的父親是一個工程師,母親是一個教師,家境富裕,可以給兒子提供足夠的金錢生活。那時,托比有自己的保時捷跑車。而父母對於兒子要退學的行為表示反對,他們想向兒子證明,其實至少拿一個學士學位也是可以的。
可是,在托比看來,他在大學學習的百分之九十內容,都跟那些他感興趣的,令他感動的東西毫不相關。他告訴父母:他想要改變世界,而且是越快越好。他說,「世界氣候的惡化並不會等待我的大學畢業。」
托比打斷了他的衣食無憂的生活。他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送給別人,甚至自己所有的積蓄。他決定,金錢在未來生活中不應該再扮演任何角色。他的女友皮雅也中斷了自己的大學學業,兩人一起走上了大街,開始旅行,嘗試過一種「金錢自由人」的生活。
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們通過搭便車穿行整個歐洲。他們靠別人提供的食物生活,在那些與他們一起分享政治與社會理念的人家裡過夜。沒有金錢的生活,他們感到並非想像的那樣困難。「金錢自由」,這本身就是一個話題,許多人對它也很感興趣。在他們的漫長旅途中,為了把他的思想傳播開來,托比做了250多場講演,不計報酬,主題是「別樣的生活,別樣的理財」。
然而,過了兩年半,托比和皮雅結束了「不用金錢」的項目。不是他自願如此,而是他必須如此,德國的社會制度迫使他如此。他已經25歲了,不能再免費地使用父母的健康保險了。
他的美麗的烏托邦計劃第一次碰撞上社會殘酷的邊沿。
絕對的金錢自由是行不通的
冒險應該到此結束了。托比也應該回到大學繼續學習,他那令人緊張的故事,令大學同學驚訝或許有些嫉妒。這令父母開心,他們的兒子又回到了既定人生道路上,也會樂意繼續對他的生活進行資助。
然而,這對情侶卻不願意放棄。托比和皮雅決定,世界上的事情不僅僅非黑即白。如果一個人不能完全離開金錢,那麼,也許能夠不那麼完全依賴金錢,過極簡生活。
這裡是托比講演的一個場景:在一個炎熱的夏日,托比坐在一個灰塵滿地的帳篷裡,在這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的4萬多人口的小城厄爾克倫茨的城外。
他身穿一件白色的汗衫,一條男士裙子,褐色的捲髮長及肩膀, 100多人緊挨著坐在鋪著稻草的地上。小伙子蓄著長鬍子,或者不整潔的捲發,女孩子們把頭髮編成辮子。有人在胳膊上畫著一個曼荼羅畫。還有人帶了狗狗來聽講。這裡離一處採煤礦區只有幾公里遠。因此,大家都到這裡聚集,抗議煤炭的繼續開採。他們設計了標語,計劃行動,與居民和相關負責人談話。環保工作者向當地的媒體提出了問題的重要性。
托比作為講演人來到這裡,他的題目是「減少金錢的生活:一條新的相處之道」。他赤著腳坐在聽眾前面,引用了一位阿根廷詩人的話。他的講演掌握了充分的材料。他講述了關於1萬件物品的事情,事實上,人們擁有這些東西,多數卻從來沒有使用過。他舉例,談到汽車,人們基本上一天只開一個小時,其餘的23個小時都處於閒置狀態。儘管如此,人們還認為,擁有一部自己的車是必要的。
他的論述建立在數字與統計上,不時引用一些專家的觀點。時不時他會講一些有趣的故事,比如一個奧迪司機被帶到漢堡的20國峰會,被人問一個心理分析專家和社會哲學專家弗洛姆多年前提出的問題:「如果你的所有財產都被剝奪了,你還剩下什麼?」托比肯定,那位奧迪司機當時頭腦裡的世界圖景一定分崩離析了。
對於聽眾提出的少數幾個問題,托比都信心十足地加以回答。因為,他知道許多支撐自己觀點的依據。最後,甚至於那些開始的時候不相信他理論的人也點頭表示同意。
像這樣一次講演,他的出場費是200歐元左右。他也不需要更多的錢。事實上,這位27歲的青年對金錢的報酬是不感興趣的。如果一個組織者沒有錢,他也會來講的。
通常,托比的出場費被存入一個銀行賬號,這個賬號是其他環境保護者都可以支配的。托比自己只需要必須的錢,交房租和健康保險。他每年要出席上百次講演,有的邀請由於時間關係他只能拒絕。他的活動日程幾個星期前就安排滿了。他在大學講演,在年輕人組織和教會青年軍講演,在各種大會或者主題會議上講演,主題是「世界的持續性」,「社會生態轉變或者烏托邦」等。而他最喜歡演講的主題是「減少金錢的生活」。聯邦銀行和法蘭克福證券市場對此也感興趣,邀請託比前去講演。
毫無疑問,托比是一位高明的演說家,總有許多美妙的觀點。誰聽了他的講演,就會立即去照著實行。儘管如此,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人們考慮到事情的盡頭,如果托比的講演讓這麼眾多的人為他的生活構想而歡欣鼓舞,最後會發生什麼呢?
在他的生活方式的基礎上,不正是別人作為資本主義遊戲在參與實行?正是這些人租下了房屋,讓托比這樣的活動家免費過夜,正是這些人買了汽車,讓托比他們免費搭乘?
「托比,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樣生活,那麼會如何呢?」記者問道。
「這是不可能的,」托比回答。
托比向人們展示了他自己的烏托邦的邊界,只有這樣,才可能實現。「我自己的行動是一個過程,令我的聽眾激勵和碰撞。如果只有些許人開始對自己的生活以及消費習慣提出疑問,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記者繼續問:「是什麼讓你做出決定,過三年不用花錢的生活?」
托比回答:在我做出決定之前的一個星期,我參加了一個討論會,題目是「世界食品供給」,我主持了這場討論。最後的反饋非常令人滿意,有人問我,為什麼我不常常開這樣的講座。我自己也問自己為何不呢,於是,我很快就做出決定,中斷了我的大學學業。
最重要的問題,我為何要學習教育學?接下來一切發展迅速,而回答卻是在這裡:我需要一個證明,可以做這個項目,而事實上我一直都在進行這個項目。一個星期後,我就中斷了大學學業,把我所有的錢和財產都送給需要它們的人。然後,就開始一場長達兩年半的無錢旅行。
「匱乏只是一個虛構!」
托比和皮雅在近三年時間過著不花錢的生活。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托比解釋,他們是如何能夠對生活進行平和地改變。
我們究竟需要什麼,究竟想得到什麼?我們每一個人,只要搬過一次家,就知道,我們對自己擁有的東西之多感到多麼驚訝。我們所擁有的東西不是太少,而是太多。我們日復一日受到廣告的輪番轟炸,上面宣傳說,那些東西是我們都必須要擁有的。各種連鎖公司給我們廉價的商品,同時也在實現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這些商品的生產和銷售過程中發生了什麼。雖然我們知道在這個冬天急需要一件溫暖的外套,而新款的蘋果手機已經在我們的購物單上。
生活在這個習慣扔棄的社會,托比捐出了所有的錢,只消費那些現有的實物。他也是前不久在柏林召開的烏托邦經濟管理大會的發起人。他和女友皮雅一起在為回答這樣一個問題而行動:「我們怎樣能夠讓我們的社會在未來不用花錢而生活?」令人欣慰的是,我們不僅僅是在理論上討論這個問題,同時,我們也在社會生活中,比如在柏林的論壇工廠裡對這個問題進行社會實驗。
托比的決定建立在一個令人震驚的數據上:「事實上,我們的地球至少可以養活120億人口。我們現在只有80億人口,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統計數字,其中還有近10億人忍受飢餓。在德國,每家食品零售超市每天幾乎平均有45公斤即將過期的食品扔掉。住房問題也非常類似,當今我們在德國有200萬套左右的住房是閒置的。而在德國有30萬人卻沒有住房,近百萬的人無家可歸,而事實上我們有足夠的住房給所有人,但在這個資本利益至上的國家卻不能實現。」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究竟如何?這個無消費的生活。能給我們帶來什麼?記者就托比的生活哲學及項目進行了對話:
問:一種無錢的生活究竟是如何進行的。人們怎樣才能有麵包吃,又怎樣獲得住房?
答:有句箴言可以從根本上解答這個問題:「合理利用現成之物。」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難以想像的扔棄物質以及物質充裕的社會,財富出奇的充裕。匱乏只是一種虛構。
我吃的東西是從被扔棄的食品救回來的,今天依然如此。食物分享組織今天已經名聲大振,有2萬5千多名自願者與2500個企業合作,每日把食物從即將扔到垃圾堆裡的東西搶救出來,並利用了成噸的食品。住房問題解決也是非常實用的,我們總是住在那些支持我們的行動的人家裡。
問:在這期間,你學到了什麼?
答:我學到了許多令人振奮的觀察視角和經驗。「足夠」的意思是「對所有人都足夠」。相互分享同時自己也享受極大的快樂。如果可能,與你相遇的是完全別樣的人,他們可以拋開作為售貨員和消費者的角色。在我的講演裡,我講述一些逸聞,比如開保時捷的司機在搭便車,或者馬賽一個可愛的水果商如果看待這個問題。
問:你們有過不快的遭遇嗎?
答:幸運的是,還沒有過。
問:實驗已經過去。你現在如何生活?雖然你還需要錢,不過你的理想和原則還依然保留?
答:現在,我的生活只有99%的理想,1%的實用主義。因為我們的經濟規律是以金錢為基礎的。比如健康保險只能在一定年齡才能加入。因此,我的生活不再是完全不用金錢,然而,卻是盡量少用金錢。現在,我的工作是為了每月的健康保險以及一部分共同的住房租金,每月需要250歐元左右。這筆費用我很容易得到。為了更進一步推動我的理念,我繼續開展有意義的草根項目。其餘部分,我繼續組織「金錢自由人」的宣傳活動。
問:人們從中可以看到,比起不用金錢的生活,還有許多別的東西值得關注。是什麼推動你們?
答:社會生態的轉變,我們想對它的現狀加以碰撞。當下的狀態已經達到極致,以及臨近生態發展崩潰的邊界。這種狀態是每個人的總是「不斷地,快速地,越來越高,越來越好地」生活,不能停下來。我們希望能夠對此提出改善,提出一條新的人際之間的關係,從而讓我們不至於被績效要求逼迫綁架,被自我優化幻想以及績效考核邏輯牽著鼻子走,讓生活總是如一根繃緊的弦。我們要讓人們知道,過一種另外的生活也是理所當然的。
通過網絡聯繫發動生活中的極簡烏托邦,我們的參與空間是為了社會的變革,作為引導的是四個動機「純粹的素食主義,生態環境,團結互助以及不用金錢」。從而,我們讓極簡烏托邦成為一種有用的生活替代方式。
問:請告訴我們,怎樣才能少用金錢而生活?
答:支持免費商店或者衣物交換活動,在食品被扔棄前加以利用,創造一種新型的現實,脫離績效以及利益互換的生活邏輯。認識到現實並非僵化的,是可以改變的,通過每一個我們!捫心自問:我究竟需要什麼?如果金錢不起作用,我應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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